翻遍15年前的报道,没有找到刘恒的名字,分明记得是我最早采访了这位出名前的腕级作家。
本来是准备采访陈建功的,当时陈建功已经出名,他早期的作品《单凤眼》、《飘逝的花头巾》等曾经令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十分崇拜。
拨通陈建功的电话,他说:“别写我,写写刘恒吧。他将来一定很有成就。”那时我在的媒体,是本市发行量最大的市民报纸,其影响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。陈建功却将“出镜”机会让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。听得出来,他是十分真诚和由衷的,我也绝对相信他的判断。只可惜,当时报社希望先报道60岁以上的名作家,刘恒的稿子就搁置下来。后来终因我去生小宝宝而没能完成这个报道。
现在想来十分内疚,我辜负了陈建功的指点。刘恒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,如果当时及时见报,不仅是“独家”,而且是“首次”。每每看到他今天的成绩,总使我想起发生在1986年的事。
那天我约了刘恒,在他当时工作的杂志社门口见,他推辆旧自行车,衣着很朴素,穿双塑料底的“懒汉鞋”,用“不修边幅”来形容,恰巧合适。
日前偶然在电视中看到今天的刘恒,还是那模样,不过有些发福。他写了那么多好作品,又频频“触电”,却很少曝光,基本低调,这与我当年对他的感觉相符,他身上有种掩不住的朴实,否则写不出“贫嘴张大民”。
我们具体聊了些什么?已随岁月无情飞去,但是有一句话却十几年在心中定了格,那就是刘恒告诉我,他起先只是业余爱好写作,下班回家就不停地写,有一段时间一段话写了改,改了写———“就为了练习怎么才能少用一个‘的’”。
这话起码包含了3点含义:第一,任何人成名之前,都必须交付超于常人的努力,所谓“要想人前显贵,必得人后受罪”;第二,刘恒是一个非常刻苦的作家;第三,他对自己的创作精益求精,希望能成为全方位的优秀作家。
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,无非以3个途径取胜———或立意深刻、意境非凡;或情节曲折感人、人物命途多舛;或语言洗练、优美、幽默、个性鲜明。事实证明,三者有其一做到过人,已是十分不易;假若全面发展,必有成大家的可能,比如前几日提到的撰《红楼梦》之曹雪芹。身边的今人作家也有实例,只是笔者才疏,不敢妄言罢了。
《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》发表后在《生活时报》最先连载。读之,身边总晃着当年刘恒的影子。我以为,无论从语言到情节到作品的内涵,这都是他的绝佳之作。拍成电影和电视剧,均没能体现原作的精髓。人们喝彩,说它是城市底层百姓的生活长卷,平凡人繁杂的吃喝拉撒、喜怒哀乐无不淋漓尽致,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。说得不错,在男女老板、情人、青春偶像成群结队的银屏上,人们终于从张大民这儿窥见了些许真实。
还有人捧腹张大民的满嘴贫话——久违了,来自生活的幽默。
我却更多地看到了捧腹之后的眼泪——这是一部中国的黑色幽默。
“眼泪”的含义,并非指作者的感愤,也非主人公的不幸,或是读者的同情,而是当代中国人对生存状态的认知,以及在这种认知下找到心理支点的感动。“幸福”二字,是全作的要害。张大民幸福吗?沉重的生活负担,一档接一档的愁人事,恐怕中等生活水平的人也不会觉得他幸福。但是张大民确实“幸福”,他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,一串串憋不住的“贫话”出自内心的善良与机智,他不愿身边的任何亲人为暂时的困难感到伤心和不快乐。他也没有高尚地把困苦都自己吞了,那他熬不了几年就得得癌症。他只不过尽量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,找到一个最积极的办法,然后竭力感染大家。他从不幻想天上掉馅饼,不和别人做无谓的比较,也不怨天尤人,只是平静地接受命运的挑战,快快乐乐地去努力争取。张大民的“幸福”就在这里。这个最普通的人最简单的幸福,却是千千万万高高低低的芸芸众生所不能得到的,不管什么职业什么阶层的人都会说:“生活太难了,压力太大了。”那么,做一次张大民怎样?
这是我的个人理解,我把对张大民的理解解释为对作者的理解。